張秀秀神色僵硬無比。

完蛋了。

三更半夜, 趁著魔君入睡偷偷潛入寢殿，如今大半個身子還靠在他的身上。

有個腦子的都會覺得她行為不軌, 不是來刺殺的就是對魔君有非分之想的。

張秀秀糾結：要不直接對他說自己是誰？若是說了不就側面說明我半夜偷偷過來看他麽？

氣氛略微有幾分凝滯。

張秀秀陷入了要丟人還是要丟命的糾結之中。

“現下不需掌燈，退在一旁。”

白璃似乎瞥了她一眼，語氣不冷不淡。

張秀秀呆了呆, 這是把她當成夜裏掌燈的婢女了？

又不禁琢磨，哪個夜裏掌燈的婢女能這麽大膽子靠近魔君還給魔君提被角？

再說..白璃是這個反應的話，那麽說他先前應當是見過願主的。

張秀秀正準備退到簾後靜候著，殿內的燈火又全然亮起。

只見沒睡多久的白璃又開始坐在書桌前, 開始打開折子。

“再睡一會兒吧。”

張秀秀下意識脫口而出, 說完便覺得不合適。

現在她用的是一個婢女的身體，哪裏有立場去管魔君的事兒。

握在折子上的指節微微一頓，白璃餘光掠過她僵硬懊悔神色, 唇角微微翹起。

“嗯？”

刻意似的拉長了尾聲, 有些慵懶又攜著幾分質疑。

張秀秀暗暗咬舌頭, 嘴怎麽就是不聽使喚了。

“奴婢是說，魔君才休息了片刻，就立刻起來工作是不是太過於勞累了？魔君萬金之軀，關於整個魔域，千萬要珍惜愛護才是。”

張秀秀：唉, 突然覺得我很適合做個拍馬屁的小人。

本是想關心一下他, 沒想搞得自己像個討好的小人。唉，指不定他還要嫌自己聒噪呢。

“渴了。”

張秀秀：？？？什麽時候白璃脾氣這麽好了？以前不是最討厭別有心計刻意討好的人麽？

“泡茶。”

白璃刻意加重了語氣，指節還扣了下桌面。

張秀秀立馬反應過來, 急忙去泡茶。

看著她略有狼狽的反應，白璃眼底掠過一絲笑意。

還有兩個時辰天亮，來這裏也有大半會兒了。

張秀秀忍住打瞌睡的沖動，想來看他一眼可真不容易。忙活了一個白天就算了，等到夜裏還得過來伺候他。

她為什麽就是不能光明正大坦白說，就是想他了，想過來看他。

怎麽真正對上他眼神的時候就是沒勇氣承認呢！

張秀秀心底懊惱無比，又夾雜著困意好不難受。

“若是困了，自行去休息。”

熟悉的聲音倏然響起。

張秀秀猛的一個激靈，迎上他淡淡的視線，揉了揉眼睛。

“照顧您是奴婢的本分。您什麽時候休息，奴婢就什麽時候休息。”

這般盡職盡責的扮演一個婢女，她也是吐了一口老血。

白璃看她執意在一旁，心下好笑。

“去簾外候著。”

張秀秀應了聲跪坐在簾外，又悄咪咪瞥了一眼白璃。

只見他一直沈浸在折子之中，桌子上的折子似乎堆了好長一摞。

每天的工作量都這麽大麽？

張秀秀看他也不怎麽註意到自己，便想著若是自己打會瞌睡應該也沒關系吧。

月光透過窗紙灑落殿內。

殿內悄然無聲，白璃看了一眼簾外的闔著眼睛的某人，無聲輕笑。

神色又沈默了下來。

幾番來到這裏，每換了具身體都不肯承認自己。

想到過去的信裏，她曾說過的話。

她要變得很強，現在雖然沒有那麽強，總有一天不會總讓他來保護她。她也希望有一天能保護自己。

白璃唇角彎了彎，其實在某種方面來說，這已經是一種默默的保護了，不是麽。

——

雖說路上花費了不少時間，終究也是趕上了無礙山這次的比試時間。

一排排弟子成隊站在偌大的廣場上。

高臺上站著一人，白眉白發一襲道袍，模樣卻是年輕男子的樣貌，手執拂塵。

這裏的比試也沒有那般嚴格，看著四周的人似乎也是十分平常。

袖子倏然被扯了扯，張秀秀挑眉看去。

只見趙毓卿低眉道：“那人就是我舅舅，我舅舅看著挺和善，說實話他身上的人情味還是挺淡的。”

張秀秀若有所思。

此番是入無礙山的第一次選拔。

無礙山卻比長山的規定更人性化了點，不許同門相互殘殺。斬殺一頭妖獸便是通過。

張秀秀看到四周人身上攜帶的佩劍，看起來都很厲害的樣子。而她空手而來，隨身帶的分明只有幾個藥瓶。

不知道這裏的妖獸和魔剎崖下的妖獸能力差距有多大。

張秀秀目光掠過一行人，倏然瞥到千凝的身影，她手攜青劍，衣袂飄然，十分惹眼。

這樣有美貌有能力的美人，在過去她應當是十分羨慕的吧。

即便如今變的好看了，可在這樣的美人面前還是會感受到一種淡淡的自卑感。

有一種人，似乎生下而來就那般璀璨。

無論你如何努力，似乎都達不到她那樣的高度。

張秀秀收回視線，不自覺將拳頭握緊。

盡人事，把一切交給天意。

——

進入關門內的大致有五十餘人。

四周草木茂盛，樹高百尺。絲毫不像是野獸出沒的地方，反而像是人間仙境。

“你可千萬別被這假象給騙了，裏面任何的一個小動物就能要了你的命。”

一柄長劍拋來，張秀秀順勢接住，目光疑惑看向他。

趙毓卿揚唇一笑，一雙桃花眼成扇子排開。

“不用謝。我這舅舅在關鍵時刻還是有些用的。”

張秀秀掂了掂劍身，從外觀就能看出這劍造價不菲，頗有重量。

一聲慘叫傳來，淒厲無比。

兩人皆是一驚，快步循聲探去。

只見一人痛呼捂著左臂，在地上掙紮。

另一旁的巨人花莖上淌著血，嚼著還未被吞下的胳膊。

張秀秀欲圖彎腰去扶那人，卻被趙毓卿用劍擋住。

“你看他的血。”

趙毓卿面色凝重，眸光深了下來。

張秀秀僵住。

只見那人左臂的血變為了深黑色，落在地上冒著黑色的濃煙，那人痛苦掙紮卻很快沒了聲音，身子像是燒焦的樹葉快速蜷縮。

“這裏的毒物遍布四處。若是與妖獸打鬥，不慎受傷很有可能會引來吸食人肉的毒株。”

張秀秀怔然，心下一沈。

難怪...無礙山的通谷令這般難以拿到。

“不過，若是想通過第一關也是輕而易舉。”

趙毓卿得意投來一眼。

張秀秀沈默：那個貌似你好像還沒我厲害。

此刻大部分弟子已經散開，這裏除了已經死去的這人，也就他二人。

趙毓卿壓低了聲，“你跟著我走。我知道一處的妖獸極易捕殺。我是看你先前幫我過。這可比一百兩銀子來的值當吧？”

張秀秀：這貨不會是江在棠派來的托吧？專門示弱放松她的警惕。然後把她帶到一個遍布妖獸的地方，將她一舉幹掉。

“哎，你這什麽眼神。我好心告訴你，你反倒懷疑我。這可是我舅舅托消息告訴我的。別人想知道我還不說呢。”

趙毓卿憤憤抱屈，眼神極為不滿。

張秀秀琢磨了一下，看著貨缺心眼成這樣，估計...應該不像是騙她的。

跟著趙毓卿朝著北邊走，四周靜謐只有樹葉沙沙的聲音。

不知走了有多久，天色暗沈了下來。

“這裏應該是北邊吧。”趙毓卿琢磨道。

張秀秀：我腦子就是秀逗了，才會相信他。

一路走來別說妖獸，連一只鳥都沒看見。

趙毓卿環顧四周，頓在地上琢磨了半會，又一手撐在樹上。

“他是跟我說只要朝著北邊走，就能看到一些體型弱小的白羽妖。”

張秀秀只是一會沒跟上趙毓卿，便發現他人不見了。

光線昏沈，四周密林茂盛，扒開葉子朝四周喊了圈也沒有回響。

“我在這！！！”

一股從遠處飄來的聲音響起。

張秀秀瞟了一圈，最終確定這個聲音好像是從頭頂傳來的。

走遠了點，只看到高空之上有一條倒吊的人被懸在樹上，只是這樹頗高，這貨是怎麽把自己吊在樹上的。

張秀秀稀奇不已。

“快想辦法救我下來啊。”

趙毓卿鬼狐狼嚎，聲音顫抖無比。

張秀秀蹦了蹦，最多摸到這棵樹的三分之一處。

倏然幾絲怪聲傳來，像是某種動物的身子蹭過草叢的聲音。

張秀秀回頭。

幾雙眼睛在暗處中幽幽亮起，眼神淩厲腥殺。

它們緩緩從樹叢種走出，渾身雪白，上翻的唇下露出尖銳似白骨的獠牙，面容兇狠似乎隨時都會撲上來撕咬你的血肉。

數了數差不多有□□只。

張秀秀咽了口唾沫。

這貨不是江在棠的托，大概是他舅舅的托。

剛才卻並未從他身上聽到其他的聲音，看來這貨十有□□被蒙在鼓裏被人利用，若非是幸運踩到這樹下的繩索，怕是要和她一起被這裏的妖獸撕碎吞入腹中了。

張秀秀後背靠在樹上，冷汗順著額頭流下。

若是只有一兩頭還好對付，可這麽多只，怕是...不妙。

一只妖獸忍不住一伸前爪便撲了上來，獠牙猙獰無比。

張秀秀猛然拔劍，劍峰沖那妖獸脖頸揮去。

清脆一聲，劍身竟斷成兩半。

張秀秀眼：“...”

這次真要栽了！

趙毓卿等了有大半天，只覺得樹好像有些搖晃，大聲喊道。

“張秀秀，你在幹什麽！！”

沒有人聲回應，反而傳來幾聲類似野狼的嘶吼。

不是一只...像是一群。

趙毓卿臉色頓時慘白，舅舅說這裏有弱小的妖獸，怎麽聲音這麽大？

倏然他掙紮著費力去解腳上的繩索，想到了什麽似的動作一僵。

若是他現在下去，絲毫沒有修為與張秀秀一起面對那些妖獸，他兩人豈不是都要被撕碎。

還不如在這裏呼救來得好些。

打定主意，便扯著嗓子喊救命。

一番折騰下來，張秀秀渾身狼狽，身上有那些妖獸的血，手臂上的血涓涓流著，更加刺激了那些妖獸。

她打著十分的警惕，從來沒有這般拼過命。

如果就這樣被這些妖獸撕碎，她決不甘心。

不知是不是血腥引來了毒株的註意，她已經發現這裏的草叢越來越密集，這裏的植株都是各種奇形怪狀，比外面她見過的草木體型都要大上許些倍。

張秀秀正欲從左側突圍，右腳倏然一緊，腳腕上似乎被什麽纏住似的，低頭掠過，心下一沈。

不知是從哪裏來的藤曼竟然纏住了她的腳。

用力如此之大，根本甩不開。

四周的妖獸又集群再次朝她撲來。

張秀秀眼底紅絲遍布，緊緊死咬著牙關。

撲來的妖獸倏然被一劍貫穿，妖獸嗚咽一聲倒地不起。

一聲叱喝，“回！”

原本插在妖獸腹中的劍倏然淩空而起，一抹劍芒一閃而過。

張秀秀腳下一松，藤曼斷開似乎受到了什麽驚嚇快速縮回。

回頭看去，卻見千凝淩空而來，兩手施法，掌下的青劍倏然化為數十把四面八方朝妖獸刺去。

不過半刻，那群妖獸便被掃蕩幹凈。

張秀秀沈默下來，看到自己一身狼狽，與此刻一塵不染衣袂飄然的千凝鮮明對比。

高處倏墜下一人，痛呼響起。

趙毓卿揉了揉摔痛的後背，慶幸好在摔在草叢上，不然這腿得廢了。

看清來者，趙毓卿上前感激道。

“多虧了仙女姐姐救命，不然你我今日都要死在這裏。”

千凝收劍回鞘，掠過兩人，看到張秀秀的時候目光有些停留。

那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打量。

無形的嘲笑是最大的譏諷。

淡漠道了句：“不必謝。這些妖丹不必記在我名下。”

趙毓卿高興無比，目送千凝離去，才緩緩回神。

劫後餘生般頗為感慨：“這得多厲害，這麽多妖丹都不要。你說咱們這樣算不算是因禍得福啊。”

說了半天卻沒聽回聲。

趙毓卿轉頭看到張秀秀神色沈默，渾身滿是鮮血，分不清是那些妖獸的還是她的。

看到她手臂上傷口，急忙撕下衣衫為她包紮。

“你不是被嚇傻了吧。怎麽連疼都不喊。人家救了咱們，你怎麽連句謝謝都不說。”

張秀秀倏然擡頭看了他一眼，唇角似是勾了勾，扯開他的手面無表情離開。

趙毓卿被看的心有些虛，急忙撿起空中漂浮的妖丹，快跑著跟上她。

“你怎麽不說話啊。這我也沒想到會是這樣。現在沒事不就好了麽。你怎麽了，你倒是說啊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每一條通往變強的路，都有一些玻璃渣。

秀秀會越來越強的。

（頂鍋蓋遁走~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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